除了对不起，她说不出其他的话。温如君跪下去，轻抚崔莲生睁开的眼，语气温柔无比：“莲生，别担心，我们没事……你好好上路。”她知道，莲生是担心她们才闭不上眼。她从小就这样，身为将军之女，嫁给太子后，总是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。手抚过，那眼睛终于阖上。温如君眼泪骤然落下，痛哭失声。身后众人也呜咽起来，整个院子一片哭声。楚清欢呆呆听着，突然，重重磕起头来！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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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清欢眼眸猩红地冲过去，声音凄厉：“你们说什么？”

两个宫女被她这疯魔的样子吓到，竹筒倒豆子一般。

“皇后娘娘病重，需要未出生的胎儿做药引子。”

“陛下急得就将那崔氏肚里的孩子……剖出来了。”

楚清欢如遭雷劈，不敢置信，跌跌撞撞跑向姚文淑所住的正殿。

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大雪，楚清欢心跳如擂鼓，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。

雪落在她单薄衣衫上，她却感觉不到冷。

跑到姚文淑宫门，她一眼便看见了宫门口满身是血的尸体。

那血蔓延到楚清欢眼里，眼前世界都变得血红。

“不会的……大嫂……”

她明明昨天在梦里还见过大嫂的不是吗？

楚清欢一步步走上前，跪倒在尸体前。

崔莲生原本已经隆起的腹部已经凹下去，血肉模糊。

梦中婴儿的哭声又一次响在楚清欢耳边。

她昏昏然想起宫凌轩答应她的话，又想起那两个宫人的话，荒谬的眩晕感传来。

楚清欢伸手抱着那尸体，想要尖叫，想要痛哭，喉咙却似哑了一般！

只有眼泪汹涌而下。2

她发着抖，好像冷到骨髓了。

好冷……真的好冷……

宫凌轩，你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承诺做到呢？！

良久，楚清欢将自己的脸凑近大嫂早已冷成冰块一般的尸体，抵头相贴。

她一字一句，说得温柔：“大嫂，别怕，清欢带你回家。”

雪，越来越大。

楚清欢艰难地背着那尸体往外走。

一步一个血印，在纯白无暇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。

沿途宫人看见这惨烈场景，俱是被震慑，竟都不忍拦她。

刚踏出未央宫宫门，便恰好撞见来看姚文淑的宫凌轩。

宫凌轩望着楚清欢的模样，瞳孔一缩。

楚清欢却像是看不见他，一双黑色瞳仁透不出半丝光。

她兀自向前走，一步一步，脚印深深。

宫凌轩攥紧手，哑声喝道：“楚清欢！”

旁边姚文淑的太监没想到会被宫凌轩撞见，立即‘哎呦’一声，仿佛很惊讶：“这崔氏昨日惊扰皇后娘娘，皇后娘娘不过罚她跪了一跪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？”

说完他立刻呼喝侍卫，声音尖利：“快把人带下去，不要脏了陛下的眼睛！”

身后的侍卫立时上前抓人，猝不及防的楚清欢狠狠摔倒在雪中。

可她眼中只有崔莲生尸体，不顾侍卫拉扯，楚清欢又挣扎着爬起来，一声咳嗽，鲜红的血刺入宫凌轩的眼。

宫凌轩心一揪，下意识低喝：“住手！”

楚清欢什么都听不见，只将那血胡乱擦了一下，又紧紧抱住尸体自言自语道。

“大嫂，我带你回家，走，我们回家……”

她步伐踉跄，背影孑然。

背着那尸体穿过长长深宫，走出宫门来到关押楚氏女眷的院子。

一推门，却见所有女眷都等在那里，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。

而站在最前面的，正是她的二嫂温如君。

楚清欢一怔，接着轻轻将大嫂的尸体放下，便扑通一声跪下，声音空洞而嘶哑：“对不起……”

除了对不起，她说不出其他的话。

温如君跪下去，轻抚崔莲生睁开的眼，语气温柔无比：“莲生，别担心，我们没事……你好好上路。”

她知道，莲生是担心她们才闭不上眼。

她从小就这样，身为将军之女，嫁给太子后，总是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。

手抚过，那眼睛终于阖上。

温如君眼泪骤然落下，痛哭失声。

身后众人也呜咽起来，整个院子一片哭声。

楚清欢呆呆听着，突然，重重磕起头来！

一下，又一下！

这一切是她的错！

为什么死得不是她！该死的明明是她啊！

额头沁出暗红的血，楚清欢却完全没感觉。

温如君看得触目惊心，眼泪更加汹涌，上前死死抱住她：“清欢，清欢，你别这样……”

楚清欢无法在磕下去，胸口一直卡着的血剧烈翻涌，她想哭，想喊，为什么喊不出！

下一秒，一口血蓦地喷薄而出洒了满地。

楚清欢失去意识。

……

再次醒来，楚清欢一睁眼便看见了温如君担忧的脸。

温如君在用温热的帕子擦她的脸。

楚清欢目光却落在那双手上。

那双纤细的手上都是冻疮，红肿粗粝。

这曾是天下第一才女的手，曾经抚琴作画，写出过惊艳绝伦的诗词。

如今却……

楚清欢的心被细丝缠紧，绞痛不已。

咳嗽了几下，她按住温如君的手：“二嫂，我想去见大嫂。”

来到正堂，所有人都穿着白孝衣。

崔莲生遗容已经被整理好了，她闭着眼，若不是脸色青白，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。

温如君声音轻的像是怕惊扰了故人：“可惜，莲生最爱的红缨枪不在，无法陪葬。”

痛彻肺腑的感觉传来，楚清欢重重在灵前跪下。

温如君一边烧纸钱，一边温声道：“清欢，我昨晚梦见二郎了。”

楚清欢心尖一颤，呆呆看她。

“他还是我们初见时的样子，嬉皮笑脸地唤我小娘子”9

温如君说着，像是想起了什么，轻轻笑了笑。

楚清欢知道，当初二哥死皮赖脸娶的二嫂。

说起来，二哥洒脱不羁，最不喜读书，却对高情远韵的二嫂一见钟情。

往日两人打情骂俏的场景仍历历在目，如今却永隔人世，如梦如幻。

楚清欢心脏又无法抑制地灼痛，如时刻受地狱之火煎熬。

就在这时，门外突然传来骚动，一个太监嚣张走进，张口便是：“侍犬公主，还不回去伺候皇后娘娘！”

楚清欢脸颊颤了颤，牙关咬得死紧。

温如君手也一抖，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楚清欢，眼神不忍而悲痛。

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，?u?x轻抚了一下楚清欢弯折的脊背，语气平静：“清欢，去给大嫂上最后一柱香！”

说完她起身将身上最后一根银钗塞给太监，奉承一笑：“劳烦公公再稍等一会儿。”

楚清欢不想离开，但看了一眼这满园素缟的女眷，她握紧的手又松开。

她点燃一炷??香，举过头顶敬上。

一下，两下，三下！

她又送走一位至亲……

红着眼最后看了一眼大嫂，她起身缓缓离开。

走出门外。

所有人都聚集在温如君身边看着她，神色温柔。

楚清欢往前走，走出门口又忍不住回头。

温如君笑着冲她摆了摆手。

门被缓缓关上，隔绝了所有视线。

温如君问旁边的人：“准备好了吗？”

所有人都笑着点头。

温如君神情释然而坚定：“我们不该再拖累她了。”

天上的雪越来越大。

楚清欢麻木跟着撑着伞的太监走，身上很快落了一层白。

可不知为何，她越走越不安，走得越远心口越慌。

过了一道桥，她脚步突然停住。

太监不耐回头：“还不走？想挨罚是不是！”

楚清欢脑海中闪过二嫂最后那个笑。

蓦地，她猛然转身往回跑！

转过一道宫墙，就看见那她刚刚离开的院子已是冲天火光，浓烟滚滚！

楚清欢目眦欲裂，冲上前去推门，那门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。

她又用力拍门，撕心裂肺地哭喊：“二嫂，二嫂！你别丢下我！求你了……”

自然无人应门。

只有火焰噼啪声，像是夜莺啼哭，亡魂悲泣。

楚清欢不断撞门，撞到火焰灼烧上大门，她依旧不管不顾，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。

门，终于在火焰下脆弱，被楚清欢撞开！

她没有半分犹豫地冲进火场。

突然，一只微凉的手凶狠的将楚清欢拉出去。

是宫凌轩。

楚清欢疯狂挣扎哭喊，却被他死死按在怀里，动弹不得。

她只能眼睁睁看着，大火将一切付之一炬！

而楚清欢的心，也随着这场大火，一寸一寸，燃成灰烬。

火熄灭，雪仍在下，眼前只剩一片废墟。

没了，都没了……

她所有的亲人都没了。

楚清欢早已不在挣扎，只有黑黝黝的眼珠倒映着荒凉的宅院。

宫凌轩终于松开她。

楚清欢缓缓爬起身，看了半晌，转身望向宫凌轩，忽的绽出一抹艳丽至极的笑。

“宫凌轩，杀了我。”